歌声中的虎耳草——再读《边城》

沈从文/著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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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上高中时,第一次读《边城》;大学时,看了由小说改编的同名电影;直至今日,它的诸多词句依旧仿佛主人公翠翠摘的那一大把虎耳草,在我的回味中轻轻飘过来,又悄悄荡开去……翠翠来到人间,便是爱的天使与精灵。她既是爱情的女儿,又是大自然的女儿。

  茶峒、小溪、溪边白色小塔、塔边一户人家、家里一个老人一个女孩子、一只黄狗。太阳升起,溪边小船开渡;夕阳西下,溪边小船收渡,犹如一幅泼墨的山水画。作者沈从文先生用平淡、质朴的文字勾勒出一幅幅令人浮想联翩的画卷。

  川湘交界的茶峒附近,住着主人公翠翠和她的爷爷老船夫。茶峒城里有个船总叫顺顺,他有两个儿子,老大叫天保,老二叫傩送。兄弟俩同时喜欢翠翠,但没有按照当地风俗以决斗论胜负,而是采用公平而浪漫的唱山歌方式表达感情,让翠翠自己选择。天保自知唱不过弟弟,心灰意冷,断然驾船远行做生意。几天后老大坐水船出事淹死了。顺顺因为儿子的死对老船夫变得冷淡,不愿意翠翠再做傩送的媳妇。老船夫郁闷地回到家。夜里下起大雨,第二天翠翠发现船已被冲走,屋后的白塔也冲塌了,爷爷在雷声将息时死去。翠翠继续以渡船为生,等待着傩送的归来。

  清澈见底的河流,凭水依山的小城,河街上的吊脚楼,攀引缆索的渡船,关系茶峒“风水”的白塔,深翠逼人的竹篁中鸟雀的交递鸣叫……初读《边城》,赞叹于茶峒的淳朴。它不仅是一部描写民风、景色的小说,更是堪称绝美的爱情悲剧。翠翠,一个湘西山水孕育出来的一个精灵,在梦里“听到一种顶好听的歌声,又软又缠绵”,于是她“像跟了这声音各处飞,飞到对溪悬崖半腰,摘了一大把虎耳草”。而现实却似乎离她很远,于是她只能“痴痴地坐在岸边”,凄凉地守候,孤独地等待。从翠翠身上可以看到苗族青春少女对美好生活的渴望与追求。因为淳朴,她无法拒绝大老,也无法向傩送表白,但傩送驾船远走后,她又矢志不渝地等待心上人归来,那么坚定执着。一个弱女子,满心盛的都是“爱”。

  “边城”是一个摆脱了世俗名利的桃花源,文中的人也是不功利的。从人们对摆渡老人的熟悉和态度可以看出对他性格的尊敬,甚至他去买东西,“一定有许多铺子上商人送他粽子与其他东西,作为对这个忠于职守的划船人一点敬意”。

  爷爷摆渡死活不肯收钱,反而到处请人喝酒;买猪肉互相推钱;即便是文中最有钱的顺顺,也是一个不十分在意钱的人,慷慨得很;小镇里有钱人家的儿子喜欢穷人家的姑娘,抛了门当户对的聘礼要娶她也不是什么新闻。作者用水一般温柔的语言,平静地勾勒出生活中最为平凡的景象,没有过于华丽的辞藻,也没有矫揉造作的情感。边城这个地方是重义轻利的,不为商业气息所熏染变质。也许翠翠的等待正是作者梦想的寄托。

  但是文中也透露出作者的隐忧。边城中最具“势利”性的是那间碾坊,碾坊的主人只要出场就是金钱相伴。“夫人十分自然地从身上摸出一铜子,塞到翠翠手中就走了,”完全不解当地风情。这与边城风情存在本质的不同。纯粹爷爷式的文化传统行将死去,在外来文化的侵蚀中,边城到底往何处去?其实,不论往何处去,都不是沈先生想要的,他都不会以为是喜剧。嫁大老,沈先生对大老不满;嫁二老,象征着本土文化的变质;出走则如鲁迅言:“不是回来,就是堕落。”

  我在纸面上寻找二十世纪二十年代的湘西生活轨迹:男人的艰难谋生、龙船竞渡、水作动力的碾坊、出水芙蓉的翠翠还有暗送秋波的天保傩送。哦——动荡不安的年代里,湘西一隅还算是个宁静的港湾。只是渡船老人和孙女的生活却是如此孤寂。

  我总在想,为什么这个小说叫做“边城”?是不是沈先生在心中守护着什么,怀念着什么?爷爷的死使翠翠成为完全的孤独,彻底到找不出一个可以倾诉的对象。碧溪的渡船上只剩了一个清寂的身影,但她依然执著地守望着。那一把把虎耳草,在翠翠的歌声中,在孤舟的摇曳里久久荡漾。

  “这个人也许永远不会来了,也许明天回来” ——每个人心中都深藏着一座边城。

  作者:范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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